
苦难的夫妻
他在兄弟中排行第三。他就读初中的时候正是家境开始衰落的时候。他母亲去世不久,父亲也卧病在床,两位哥哥要求与其分家。他再也不能将初中念完了,虽然只剩下一个学期了。他是个有抱负的人,即便书不念,也不能像父
他在兄弟中排行第三。他就读初中的时候正是家境开始衰落的时候。他母亲去世不久,父亲也卧病在床,两位哥哥要求与其分家。他再也不能将初中念完了,虽然只剩下一个学期了。他是个有抱负的人,即便书不念,也不能像父辈们那样为了几亩田而在穷山沟呆一辈子。正在他求学不能,报国无门之际,学校传达了蒋介石“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他热血沸腾,准备弃笔从军。他父亲非常知道三儿子的脾气,一旦他做出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父亲同意儿子的决定,并答应给儿子的路费,但必须要儿子答应自己一个条件,那就是先结婚。为了不违抗父命,为了表示对父亲的孝道,同时也为了自身的前途,他不得不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一九四五年秋天,新娘进了洞房。新娘虽然不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但却是本地一位小财主的令爱,不仅模样俊俏,楚楚动人,还能略略识文断字。俩人被指腹为婚,倒也门当户对。人们常说洞房春暖,锦帐情浓,可当天晚上,房门一直虚掩着,锦帐一直敞开着,红烛无精打采地燃烧着,新郎新娘谁也没有动过谁,致使洞房外的朋友们乘兴而来败趣而归。鸡叫三更后,新娘的眼睛再也支持不住了,不知不觉地独自倒在床上睡着了。清晨醒来,新郎不见了,只见梳妆台上所留下的一张字条:“兰芳:我从军心切,一早离你而去了,恕我不辞而别。你我虽指腹为婚,但婚前已有数次交往,对你爱意切切。为了不增添你今后之负担,故洞房之夜让你倍受孤寂,见谅。婚后,你可先回娘家住下。若有出头之日,我定回家接你;若有不幸,恳请改嫁。前程遥遥,生死难料,望自重。不义之夫绍宾泣书”。新娘得知自己心爱的丈夫在新婚之夜别己而去以后泪如泉涌……
这位新郎便是我后来的岳父,当时他刚满十八岁;新娘便是我后来的从未见过面的岳母。
岳父带着他父亲事先给他的一点盘缠,带着他新娘婚前给他做的一双布鞋,带着他的人生理想,与事先约定的两位同学开始了长途步行。经过七天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到达了设在桂林的一个征兵点。很幸运,他们三人都被征入了“青年军”。经过数月的艰苦训练,他们后被编入当时师部在贵州的205师。从此开始了真正的军旅生涯。时局动乱,辗转南北,有幸的是,一九四九年二月,北京和平解放,我岳父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战士,并在天安门广场列队参加了开国典礼,目睹了国家首届领导人伟岸的风采。
由于岳父写得一手好字和一手好文章,因而解放后他被提拔为排长级文化教官。他看到了新的曙光,他没有也不可能请假回去看望与自己阔别已久的妻子。一九五零年冬天他又参加了自愿军,雄赳赳,气昂昂,拼命跨过了鸭绿江。这一去又是五年。
一九五五年,他回到了国内,成为了一名“最可爱的人”,还被授予了中尉军衔。为了报答和感谢妻子,他把妻子接到了部队与自己一起生活。这是他最得意、最兴奋的时候,也是他人生最风光、最幸福的时候。
到这时,他整整离别了家乡十年。这十年,是他人生最宝贵的十年,是他追求人生理想的十年,是他出生入死的十年!在这十年中,他流过血汗,流过眼泪;他失去了父亲,冷落了妻子;他收获了荣光,同时也收获了内疚!也正因为这十年,为他的前途设立了障碍,为他们夫妻埋下了苦难的种子,为他们儿女蓄积了委屈、苦涩的泪水。
也许是眷恋自己的家乡,也许是在部队受了挫折,也许是不适应北方的生活,也许是国家总动员战后的功臣弃甲归田……无论哪个也许岳父都想离开部队回家了,即使岳母一再劝阻。一九五八年,岳父携妻带女回到了阔别十三年的家乡。国家的性质变了,家庭的成员变了,自己的年纪变了,可家乡的模样没有变,村还是那个村,路还是那条路,屋还是那座屋。
虽然家里一切都是旧的,可对于我岳父来说一切都感到新鲜;由于岳父回来时就有了人们后来二十多年才具有的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家庭三大件,因而受到左邻右舍和附近村民的青睐,来看望、问候岳父岳母的人络绎不绝。但岳父岳母根本没有想到秋天的果实下树以后冬天马上就会到来。
由于岳父三十年来一直是握笔扛枪,所以对农活一窍不通。村民们对他的无能由最初的宽容、好笑变为后来的嗤之以鼻。
由于十多年的戎装生活使岳父养成了实话实说、直来直去的性格,而这种性格是一九五八年“大跃进”的大忌。一个人犯了大忌其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由于在五九至六一年期间国家困难,因而岳父母原从部队带回来的家当被当得一干二净。
由于岳父文武双全,上级封了他一个“民兵营长”的官儿。官虽然小得不能再小,可在一九六四年的“四清运动”中招来了大麻烦。他自己被“调”到农场去改造,妻子却在家代替他受罪:白天要她下地干活,完成男人才能完成的劳动任务;晚上则被抓去批斗,而且常常批斗到十二点多种才回来。常言道,夫贵妻荣,夫贱妻辱,我可怜的岳母不仅在肉体上受到了折磨,在心灵上也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她想哭,又怕儿女们伤心;她想死,又怕儿女们可怜;她想倾诉,可再也找不着一个知心的人。她只能偷偷地流泪,默默地忍受;只能学会坚强;只能希望儿女们快点长大。
由于岳父曾经加入了国民党的“青年军”,岳母又是地主阶级的女儿,因而在“文革”期间俩人自然成了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岳父同样被“调”到农场去改造,岳母同样在家代夫受罪,而这期间的受罪与以前的受罪相比简直令儿女们不敢回忆。
由于岳母积劳受辱,终于得上了疾病。她即使有病,也坚持参加劳动;她虽然有病,但也无钱为她医治。可怜的岳母在她四十九岁那年再也撑不住了,她含着悲伤、痛苦的泪水离开了丈夫、离开了儿女、离开了人间!
岳父失去了贤妻,儿女失去了良母,家庭变成了残缺的家庭。岳母走的时候,岳父虽然只有四十九岁,但他再也没有补缺的念头,用他的话说:“你妈为我守空房守了十年,我愿为她守空房守三十年。”可岳父只为岳母守了二十七年也离开了人世。
岳父岳母的爱情是纯洁的爱情,他们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
动乱的社会淡化了爱情,愚昧的政策扭曲了人性,错误的抉择带来了终生的痛苦。
原岳父岳母在另一个世界重逢,过上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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