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讷着。溪蕊的笑靥仿佛还在眼前，重重叠叠，然后迷乱。她丰腴的眼角挂着一抹怜爱温柔的微笑，嘴里一张一合，嗡嗡地说着。
她说：阿檐一直在等你，等你回到他身边。
我心里颤了颤，强忍着那片要泛滥而出的水泽，苦涩道：呐，他不是有女友了吗。又怎么会再容得下我。
她无奈：早分手了呀，当初，他只是气气你罢了。你还真信？
说罢，吻了吻我的脸颊，容我零落在这铺满往昔的街道。
许久，我僵硬的面容扯出一丝苦笑。是，我信，我真的会信呀。当初，我口口声声听着别人告诉我你们多甜蜜，又眼睁睁看着你对她多依恋，叫我怎能不信？抑或是心中的失望太过充盈，以致蒙盖了我应有的判断能力，辨不清你眼角隐藏得尚显粗糙的做作和缄默？
应是如此罢，可当我的判断力下降为零，我的倔强却一如既往。就像一盆脏水，安安静静地待在心灵的角落时，不动声色，不痛不痒。但一旦打翻，它便疯狂地蔓延开来，包裹每一寸能触及的地方，汹涌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比如，当我看见有人顺着公交车方向奔跑时，就会固执地以为他一定在追那辆未赶上的巴士。
比如，当我看见有一对男女淡淡地擦肩而过，就会固执地以为他们一定错过了今生最深的感情。
比如，当我看见你和另一位女生牵手走过时，就会固执地以为自己已经被你轻松放下，从此，再无关紧要。
我抬头望着街道后方那座耸立的楼房，眼里酸疼的紧。这很荒唐不是吗？真的只是逢场作戏？骗人的吧，可是，我怎么又这么希望是真的，希望你还能固执地像个小孩子一样牵住我的手不放，嚷着给我唱歌？
我闭上眼，小心翼翼地掂量着溪蕊的话。心中隐忍的那一块，原以为已麻木得可以割舍的那块，静悄悄地鲜活过来，流淌出灼灼的血液。
在那里，曾有一片被我框下来的狭隘天空。天空下面，漾动着你明媚的微笑。你逆着光而来，携着夏日草木的芬芳。将我拯救出来，从一个自卑和苦闷堆叠蔓延成灾的灰暗板块，在我即将溺死前。然后如获珍宝地将我捧上手心，百般怜爱。
那样突如其来的受宠若惊，放大了我的患得患失。即使你用掌纳着我的手，俯在你鲜活的心脏上，郑重地告诉我，此生，你绝不会爱上别人，唯我一个，恰盈你心。
我闭了眼，习惯性用那时消极的心理轻蔑地暗自揣摩：有些人，有些话，不过是一时兴起，终将遗落在流年里，何足深信？
殊不知，一语成谶。
当初，确是自卑吧，自卑得连别人给的一点点好也觉得受之有愧。便索性将那些“好”打包，藏掖在无人能触及的地方，选择性地遗忘，最终变成了普遍性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觉得你的好与己无关，任其泛滥，然后麻木地看着你日渐失落，也许已心灰意冷。然后在看见你为别的女生做着曾同待我这般的事情时，又像被鞭打的小狗去箱底把那些“好”一桩桩一件件翻出来，安慰自己你并没有完全同待我这般待她，暗自庆幸。而后又猛然发现这成不了安慰自己相信你会回心转意的借口。于是，那些“好”只能成为泛黄的安魂曲，回荡在那叫做“曾经”的轨道圈层里。然而，你对她的那些“好”，却化作鲜活的笑容，衬得她笑靥如花，我见犹怜……
我摇摇头，撕裂那些浮现在我眼前的过往。
可你的笑容已锐化为一束逆光，一寸灼肤之痛，深刻地印在了我那颗濒临冷却的心，刻在了我的骨子里，封在了我的脑海中。怎能和着那些过往，被轻易撕碎？
失之东隅，取之桑榆。多年后，随着物是人非、事过境迁，我终究明白了你对于我的意义和地位了。不是受宠若惊，不是理所当然，而是心之所属。
所以，我按捺着心酸，从远方，回到这亲切的小城。
即使不能重逢，也筹划着身边的朋友多少会在和我叙旧的话语中，不着边地提上那么一两句关于你的消息。那便，足矣。
本是这么个卑微的期许，却得到个足以让我高傲的回应。你在等我，竟是一直在等我，默默无闻地等我想通，等我回来。
可我这该死的自卑和任性终究没有割舍掉。
所以，即使我听得你的这声“等”再欣喜若狂，口中仍是云淡风轻地问着旁人：呐，他不是有女友吗？
所以，待我听到别人说，那是你为了气我干的冲动事情时，即使心里早已深信不疑，面上依旧失望道：他终究是与我分离，拥了另一个女子的。
所以，即使内心里已是清泪决堤，表面上却仍旧对别人幻化为一个高傲的公主，即便要一脚踢开曾颇多纠缠的背叛者，也绝不留情。
看看我，多荒唐！在自己的世界里循规蹈矩，却在你的世界里胡作非为！
可是，终究还是留念的。即使是易逝的青葱年华里那天真的儿女私情，也想努力的将其留住。于是，吸了吸眼角，隐了情绪，静静地站在那个街角，等着，等了一晚。
即便如此，也不能遇到你吗，即使是一个再没当初那种熟悉感的背影也没有机会看到？也罢，这一晚的代价太浅，何以挽回？
麻木的四肢，麻木的疼痛。我抚抚额前凌乱的留海，鼻子突然好酸好酸，像嚼了口泡蒜。就这样让你成为“曾经”，用泛光的玻璃片框起来，美其名曰：遗失的美好？
笨蛋沫渏，你怎么可以这般懦弱，这般无用！
是了，沫渏，你就是这般懦弱无用。谁让你从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中长大，已经亲眼看过自己再努力也无法将破碎的幸福拼回去，又何必再徒劳？
罢了，奈何缘浅。
也许，我可以在没有你的日子里过得很好。交新朋友，看新的书，过简单的生活，写干净的文字，做健康的女子。有时也没心没肺地笑笑，有时也会在有阳光的下午，躲在晦暗的床角捂着被子怀念你以前在我额前的鼻息……
我深吸口气，理了理衣衫，带上一丝恬淡的微笑，朝着远方乍露的晨光迎去。
就这样吧，就这样。
远方，光束愈发变得灼眼，我用手轻挡，有灼肤的疼痛。只隐约见得拐角处，在团团光晕中，一个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身影逆着晨光而来，带着夏日的草木芬芳。
我怔在原地，这般，应是梦吧。沫渏，你真的这般这般舍不得？
来人看见那迎着光怔在前方的女孩儿，略带疲倦的面容顿时充满了讶异和喜悦，紧蹙的眉扬开了，写满了欢乐，也漾开了那久违的明媚笑容。惊愕片刻，他仿佛如梦初醒，摇摇头，眼里重含了悲伤，沉默地怵在那儿，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