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苏联的卫星刚上了天，就掉到地上一个人，那就是不才，你们常老师。”常老师的第一堂历史课一般就这样开场，今天下午常老师还是说这句话，不过是躺在病床上说的。
今年，同学们一致推举我负责组织‘常老师从教三十周年’联谊会，时间初步定在2010年9月10日。我和常老师是师生也是对桌同事，二十多年来师生关系无比和谐，常老师的亲学生有1528人，明确参加的就有956人，大家不管身居何处，位置高低都忘不了敬爱的常老师。
常老师从来没住过什么医院，这一回突然就住上了，一住就是二十多天，我每天下午都去看他，今天打算告诉他联谊会的事情，让他高兴高兴。
“可投呀，”常老师一说话，护士吓了一跳，“我叫李可投”我赶忙解释。今天下午，我有点想老家了，有些话，想给你说说，你给记下来，要是以后忘了就麻烦了。我赶忙拿出本和笔，顺便打开手机录音，心想为联谊会准备点好材料。

“中学老师挺累的，我看过人家的统计，中国高中教师平均寿命只有56岁，我还差四岁。唉！再送一届就到点了。高中教师为啥活不大呢？太累了，整天做题讲题，高中生真可怜啊，这哪儿是教育啊，纯粹折磨人。教师可别轻易打孩子，你打的可能是将来对你最好的，品质与学问不一定成正比。”
“其实教师的职业原本挺好的，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多享福啊。当官也不易，光喝酒应酬，生活在虚伪的空间里，把政治作为产业来经营，老百姓遭罪啊。现如今吃财政饭的太多了，咱县里就有两万多人，光老师就一万六，工资这么高，老百姓负担重啊。那些个大学老师别管有没有本事都拿那么多钱，不应该啊。”
“可投，你千万别忘喽，农民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你看这个国家的工作，哪一个不是农民做的，从奥运鸟巢到世博会场，从井下采煤到京沪高铁，都是农民工挥汗如雨，大干快上啊。无论社会发展到哪里，人还是要吃粮食，电脑再科学，能吃吗？戈尔也不知怎么想的，非得建信息高速公路，专家教授可来了劲了，抄啊。”
“现在的新闻几乎全是生活秀，电视就只剩下污染眼球了，你看看那些支持人，采访个专家，就跟他也是专家似的，花这么多钱演那个有什么用呢？”
“工商局的人太横了，那天把一个老头的两筐桃子踢了，滚了好长一路，还要揍人呢，我虽然挨了一拳，为那老头说句公道话，值啊。喝酒的开车把人给撞死了，学生让学生打了，让老师伤害了，教育局的人跟真事似的，什么东西，教育局这种单位本身就是废物。”
“咱们学生想上个本科咋就这么难呢？人口近一亿，大学才几所？有时候想想他们为什么不好好建大学呢？我们好多学生读研读博都走了，这儿没地方啊。”
“下一辈子还是得当老师，尽管我们比不上大夫，可总得有人教学啊！可投啊，再提意见时别这么冲了，关键是解决问题，问题不解决，争那口气有什么意思。”
“可投呀，这会儿有点难受，想我老家的小石台了，多漂亮啊。”常老师顿了一下，朝我摆了摆手，让我靠近点。“可投呀，我的那些存款都放在办公桌左面抽屉里，给今年我班毕业的贫困生当大学学费吧，名单在我中间抽屉里，拜托了，我有点难受。”
我立即喊大夫，大夫说马上过来。“可投呀，我太难受了，关于黑瞎子岛还半个和印度抢去的九万平方…..”
常老师走了，毫无依据就这么走了。
我看着敬爱的老师，望着暗淡的病房，大脑里一片空白。
学校决定成立治丧委员会，为孑然一身经常提意见的常老师送行。
我在小本子上写下了日期：2010年10月10日下午4点26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