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蹲在地头已经一个晌午了，除了嘴里偶尔的叭嗒几口烟袋锅，一点姿势都没变。
老憨养活着一大家子人，日夜劳作，生计都指望着这几亩地哩。这一年的大旱，让老憨彻底凉了心。
老憨并不老，就是憨了些，不爱说话，但主意正着哩。村子东家西家有个大事都找老憨拿主意。老憨总是眯着眼睛叭嗒着烟袋锅听，等那个人讲完，还是叭嗒着，然后把烟袋锅在鞋底上一掴，冒出个“中”或者“怕是不中哩”。大伙就照了他的意思，从没争辩过啥。
这一年，村子里来了招工的，去城里，吃住都管，还说一个月能落下好几百块哩。大家伙有点坐不住了，邦晚儿吃过了饭，都不约而同的聚到了老憨的炕上。
这回，大伙却都没听老憨的那句“怕是不中哩”，乱糟糟的呛呛了半天，还都劝老憨也一起去。老憨啪的把烟袋锅一掴，“要去你们去！俺还守着俺的地哩，这是俺的命根子，你们不要俺还要哩！”
老憨披上件褂子，不顾大伙径直走开，手里紧紧的攥着他的烟袋锅。
今年的天出奇的旱，半滴雨都没下过，老憨天天蹲在地头，叭嗒着烟袋锅，一蹲就是一晌午。
大伙从城里回来了，又来到老憨的炕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老憨半拉月后和他们一起去城里，各自算计着进城这几个月落了上千块哩。“啪！”
没等大伙说完，老憨又把烟袋锅猛地往地上一掴，烟袋杆儿也断了两截。大伙怏怏的散了，半个月后又都进了城，以后也没见有事再找老憨商量，听他叭嗒着烟袋锅，咳出那句“中”或是“怕是不中哩”。
老憨还是天天蹲在地头，叭嗒着他那只剩半截烟袋杆儿的烟袋锅。有时村里的小孩子还看到，老憨偷偷的掉眼泪哩。
这年大旱后，老憨更不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