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女人说我怀孕了，我说做了。女人自己找了一个乡下的小医院，悄没声息地回来了。事情一晃又过了几年，突然的一天，女人说，又有了，留下来怎么样。女人已经下岗了，没有了工作的女人似乎可以偷偷地再生一个孩子。我依然说，拉倒吧，有钱养吗。是啊，我们都是工薪阶层的小人物，养一个孩子都要命，岂敢再有其它的奢望。
生女儿的那天，是在一个飘雪的早晨，那雪真的是飘，窸窸窣窣的碎屑，落在身上，落在脸上几乎都感觉不到。一转眼就飘没有了踪影。
母亲很开心，母亲在产房了看着孙女降生。我在屋外听得母亲说男女都一样。是啊，不管怎么样，母亲是从那一刻升级了，由单纯的母亲升到了祖母。
母亲那年五十三岁，这样年龄的女人在我们家乡早已经做了祖母，而母亲才实现了心中的夙愿。母亲是那种要强的女人，有什么话从来不说出来，整天憋在心里。
我不是家中的老大，我上面有一个哥哥，哥哥的婚事起初是因为他心高，总遇不到自己满意的，后来是总遇到人家对他不没有的，这样就成了高不成低不就了。最后，他是在我的女儿降生之后，才有了儿子。
女人生完了女儿之后，下岗了，下岗的女人起初不知道干点什么，那么个年龄是不可能坐在家里吃闲饭的，再说，我们也没有那个条件。原本结婚就十分拮据，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我得知一个朋友卖干豆腐很赚钱，而且每天还会有干豆腐吃，那时候我们很少舍得花钱买干豆腐吃，就连女人怀孕的时候想买一些水果都没有，后来实在让我感觉过不下去，就到落市的市场去给女人买一些快收摊成堆卖的那些破烂水果，结果，反应强烈的女人吃一口吐一口，几乎没吃到嘴里。
那些艰难的日子总算让我们扔进了过去。
女人说到底要不要啊？我脑海里一下子就出现了那些过去的场面，吓得紧忙说，你傻啊，还要，拿什么养活啊？女人含着泪水去了医院，垂着脑袋回来了，躺在床上不想理我了。
转眼过去了，那些个岁月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就像忽然刮起的一阵风，过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四处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得让你无法想象得出来刚刚刮过一阵大风。
不知道谁说过，人老了，就喜欢孩子，喜欢一群的孩子，孩子绕膝，那是很美很美的感觉，其乐融融。可能是我也老了，眼前常常浮现女人说留下吧的那个场面。要是留下来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也快二十岁了吧。
前几天，一个卖水果的朋友我们闲聊，他指着一辆神气十足飞驰而过的宝马说，你羡慕吗？我摇了摇头说，不羡慕。他说不羡慕，开着宝马，搂着小妞那样的日子才叫日子，我羡慕，羡慕死啦。
我笑了，我说人各有志，我羡慕你呢。他惊讶问羡慕他什么？我说我羡慕他两个儿子。我说真的羡慕你有两个儿子，他不以为然，儿子有什么用，花钱的货。
其实，人就是一个贱种，当然也是人的本性。愈没有什么愈羡慕什么，这当然也是人性，离开人性谈人，是不应该的。人离不开贪嗔痴吗。
夜色下，每每自己孤单的一个人躺在床上，我总会想一想那些过去的事情。偶尔也会想到，想到女人做下去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要是留下来，还真很大了呢。那样的话，他或她该是个什么样子呢，会不会也和现在的女儿一样，说什么也不按我的愿望去做？想到这里，常常是苦笑一下，或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