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阳懒懒地挂在天上，虽然明亮，却让人感觉不到灼人的热浪。没有风，天空很晴朗。
今天是个好天气，他在心里说。他想起了老人们的话：结婚以前的青年，吃了“梭鱼”头，结婚那天便会下雨；吃了鸡翅，结婚那天便会刮风。于是，长这么大，他从未尝过“梭鱼”头与鸡翅的芳香。他也不想尝，不管这种说法是否科学。他只希望他将来的大喜之日也是一个晴朗、温暖、愉快的日子。
他向永生家里走去。
永生与他是同学。今天是永生的大喜之日。他要去贺喜。他打心眼里为永生高兴。
可一想到自己的婚事却缥缈无踪，一丝凄凉、痛楚霎时涌向他的心头。他又想起了玮，那个让他断肠、缠绵却又让他苦恼无边的女孩。
玮的那双眼睛很小，如夜晚天空中最小的两颗星星。但那双眼睛却极有神，总是特别敏感地东张西望着。她爱笑，欢乐的笑声就像一串清脆的铃声。闲暇人多的场合，她像一只欢乐的小鸟穿梭于人群中，银铃一般的笑声不绝于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喜欢把她抱在怀里，对她诉说着最甜蜜的话语最缠绵的情意。
开始，她幸福而满足地依偎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甜蜜地听他诉说。突然，她像受惊的小鹿，挣脱他的怀抱。
怎么了？他问。
我怕被人看见，我怕传到父母的耳朵里。她说。
他问，是不是我爱得不够疯狂，关心得不够体贴？
她说，不！父母嫌我小。我才二十岁啊！
他说，农村的女娃二十岁早做妈妈了。
她依然辩解道，我确实太小了。我哥哥二十七岁才结婚，我姐姐也是二十五岁才结婚。假如现在我有二十四岁或者二十三岁就好了。
他懊恼地哼了一声，说，咱们现在是恋爱，而不是结婚啊！
她扑入他怀里，哭了，说，你为什么不理解我呢？我的心里全是你的影子，你对我的好是没有挑剔的。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我在夜里常常睡不着觉，脑海里不是你的愁容就是父母可怜哀求的目光。我更苦恼更为难啊！说着，她用拳头轻轻扑打着他的胸脯。
他捧起她的头，说，我不是不理解你的苦衷。我只是希望我们每时每刻都在一起而不用偷偷摸摸的。我们结婚吧！二十岁已经可以顶天立地了。不用在乎父母，我们不依靠他们过日子。他们不给嫁妆，我们一样能过得甜甜蜜蜜的。
唉——她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并不是在乎嫁妆。我爸爸与我妈妈都患过重病，经历过大的磨难，我不能再去伤害他们了。她很伤心，泪如泉涌。
他呆呆地任她诉说，如一棵被霜击打的小草……
来到永生家，他看到屋里挤满了人。永生的父母像梭子一般在人群中来回地走动着。永生的大姑、小姑、大姨都来了。屋子里充满了欢乐的笑声，也弥漫着水汽和各种菜料的芳香。
他觉得烦躁，想退出去。
阿民，你来了？永生爸看见他，招呼道。永生单位的朋友都来了，在最东面那家。现在你先过去坐坐，等一会儿上菜了，那桌客人就交给你了。
好吧，大叔，你忙去吧。说完，他向那家走去。
他们正在玩扑克，他全认识。他没有惊动他们，只是悄悄地走到角落里，想他的心事。他想起了他和玮刚认识的情景。
那天晚上，他去找霞。霞是他的好友强的妹妹。他也一直把霞当成自己的亲妹妹。霞有了心事，也从不瞒他。
我们宿舍里新来了一个女孩。她孤傲极了，不屑与我们说话。我们也不屑理她。霞告诉他。
孤傲意味着空虚。他对霞说。因为他也是一个孤傲而空虚的人。但他觉得孤傲的人必有才华，也就是必有值得他们孤傲的资本。譬如他喜爱写诗。当荣（那个世界上最骄弱的女孩）与他分手后，他一蹶不振，眼泪却化成了一首伤感的诗——《分离的时刻》，发表在报刊上。
于是，他心中有了一种冲动。他很想认识这个孤傲的女孩。
她终于来了。她背着一个花布包，上身穿着青绿色上衣，下身穿着一条黑色裤子。她长长的秀发束在一起，垂在脑后。她的眼睛很小，却极有神。她把包挂起来后，便冷冷地坐到床的角落里。
我可以坐在你床上吗？他试着接近她。
坐吧！她冷冰冰地说。说完，她从花布包里掏出一根黄瓜，慢慢地咀嚼着。她的眼睛也闭了起来，不屑听他们说话，也不屑看他们。他感觉到他狂傲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而刺痛的心往往会升起渴幕的火苗。
第二天晚上九点，当玮下班的时候，他正在大门口等她。
我送送你吧，他说。
不用！玮依然冷冷地对他说。
他却坚持说，天这么黑了，一个女孩子容易被坏人欺侮。并且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只当出去散心了。
玮没再吭声。
街灯把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们缓缓地行着，想着各自的心事。看来玮还没有对象。不然，她肯定会坚决地拒绝他，或者婉转地告诉他她已有归属了，而不是默认了他的护送。他心中有了点点儿欢喜。
玮的脸上一直冰冷，嘴也闭得紧紧的。
我很讨厌吗？他终于忍不住了，对她说。
因为我很冷吗？她问道。
嗯！他说，如花的年龄应该充满朝气、活力与笑声，而你却愧对这个年龄。
那么你呢？不也是很冷吗？她又问。
他哀怨地看着她说，因为我受到过太深的打击，心理变得很脆弱。外表的冷漠只为了掩饰内心的空虚。其实，我很自卑。
我跟你不一样。她说，我的心一直都是年轻的。我的不开心只是暂时的。以后接触久了，你才会真正了解我。她停了一会儿又说，你回去吧，我家就在前面。
他停了下来。他知道要想得到一个女孩子的好感，首先要尊敬她的意志。
——他被人推了一下，猛地站了起来。他看到打扑克的那伙人都散了，正在往外面跑。怎么了？他问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
新娘来了……
他也随着人群往外走。这时，新郎新娘已经进入新房了。过了一会儿，永生的爸爸过来了，把他拉到一旁说，时间不早了，咱们也安排入席吧！永生单位的六个人就交给你了。我再把阿义叫过来，给你做个帮手。今天就委曲你了。
放心吧，大叔。我会尽力让客人酒足饭饱，满意而归的。他安慰道。
他把客人都叫了进来。他和阿义站在地下，而让永生单位的那六个人坐到炕上。唐宾与永生结了“亲家”，大家都叫他做了“首席”。老侯是永生单位的供销科长，年龄最大，坐在“二席”。小于和小李与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