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上历史课，一个学生突然对我老说蒋介石的缺点和错误不耐烦，突然冒了一句：“老师，你老说蒋介石的缺点，难道他就没有一点优点吗？”同学们立即鼓掌，显然，他们似乎和我一样也被“雷”倒了！有种！能针锋相对提出挑战性的问题。我停了停，不紧不慢地说：“蒋介石的优点就是：不怕挨骂。”
同学们面面相具，有几个还张大了嘴巴。他们怀疑我在胡说。看来，我得进一步解释。
1949年胡适到台湾演讲，当面骂蒋介石，“今日台湾实无言论自由。第一，无人敢批评彭孟缉（当时的台湾警备副司令，蒋的心腹）。第二，无一语批评蒋经国。第三，无一语批评蒋总统。所谓无言论自由是‘尽在不言中’也。我说，宪法只许总统有减刑与特赦之权，绝无加刑之权。而总统屡次加刑，是违宪甚明。然整个政府无一人敢向总统如此说！”对于蒋介石要连任总统，胡骂蒋是恋栈、贪图权位。蒋介石恼了，把胡适在大陆的儿子胡思杜批判胡适的报纸抖出来，胡适反唇相讥：“当年，蒋经国不是在苏联骂你是革命的叛徒吗？”蒋介石只好苦笑作罢。
胡适的得意门生傅斯年跟蒋介石说话时经常翘着二郎腿，不拿蒋介石当回事。孔祥熙在抗日战争期间利用行政院长兼财政部长的便利倒卖美钞，大发国难财几千万，傅斯年在大会上质问孔祥熙，弄得孔祥熙下不了台。蒋介石为孔说情，“傅先生信任我吗？”傅斯年回答说：“我绝对信任。”蒋又说：“你既然信任我，那么就应该信任我所任用的人。”傅顶了一句：“委员长我是信任的，至于说因为信任委员长也就应该信任委员长所用的人，那么，砍掉我的脑袋我也不能这样说。”噎得蒋说不出话来，后来不得不解了孔的职。傅斯年又大骂蒋介石任人唯亲，蒋的大舅子宋子文继孔祥熙后上台当行政院长，宋氏倒卖黄金，抗战胜利后，大发“劫收”财，傅斯年发了《这个样子的宋子文非走开不可》，表示要：“流共工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骂过皇亲国戚还不够，傅斯年看国民党腐败越来越严重，公开骂蒋介石的政府是一堆大粪。“惯”于挨骂的蒋介石不但没有“修理”傅斯年，反而挑傅斯年为台湾大学校长。
如果说胡适、傅斯年骂蒋介石是“政骂”的话，那么熊十力骂蒋简直就是人身攻击了。蒋介石做五十大寿，特地邀请新儒学领军人物北大教授熊十力参加，真是给足了面子，换其他人恐怕是“荣幸之至”、“不胜惶恐”了，可熊十力见达官显贵纷纷诌媚胁肩很不满，写了一首打油诗，拂袖而去。诗曰：
脖子长着瘪葫芦
不花钱买篦梳
虮虱难下口
一生无忧
秃秃秃
净肉
头
这首“倒楼梯”式的诗讥讽蒋介石每况遇下，一日不如一日，不但如此，还直指蒋的疮疤“光头”，说他是“光头司令”，真的太“出格”了！蒋介石看得面红耳赤，却没有报仇雪恨，让它随风而去。
李敖是现代史上最狂放的知识分子，自称包揽了中国五百年内白话文写得最好的的前三名，骂起人来更绝，他说：“我骂人的方法就是别人都骂人是王八蛋，可我有一个本领，我能证明你是王八蛋。”他骂蒋介石是上海滩的瘪三、小混混，做流氓也不过是二流货色，军事指挥能力顶多能指挥一个旅，卖国（将蒙古割给了苏联），后来连蒋的祖宗三代都骂过了。更绝的是，他的骂绝非空口虚言，他骂得旁征博引，铁证如山！他骂过还不算，还要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写了也没完，还要出书、出报、上电台扩大影响。他那个骂啊，真叫千古一绝！蒋氏父子恨虽得牙齿痒痒，也不过下狱了事，并没有要李敖的命，李敖现在活得可有滋有味！可见蒋介石的耐挨骂之功已臻化境。
一生突然问：“老师，要是李敖生在苏联，骂斯大林会怎样？”
“早流放到西伯利亚去了，或许骨肉早就被群狼平产瓜分了。”
一生又问：“老师，为什么蒋介石不怕挨骂呢？”
我停了停，继续说：这里有几种情况，第一是当时有允许骂的制度，傅斯年是参议员，骂孔祥熙、宋子文、蒋介石是职责，就如封建社会的三公和谏议大夫，可以自由发言，不会因言获罪。第二，蒋介石街头混混出身，出身寒微，并不孤高自傲、自视甚高，从来没有“千古一帝”的自尊自大，他老是以孙中山的学生自居。我们现在看有关民国时期的电影，会议室里挂的也是孙中山像，而不是蒋介石像。像武汉、南京、广州这些城市，看到的也只有孙中山塑像，而没有蒋介石的雕像，更不要说有什么蒋介石像章了。他也不像袁世凯把头像铸到银元上成“袁大头”，不然，我们的银元或许就有“蒋光头”了，1935年实行法币政策，法币的头像仍然是孙中山。虽说蒋介石一生失败居多、劣迹斑斑，但从1928年东北易帜起到1949年败退台湾，在形式上也维护了中国的统一达21年之久，在抗日战争前期按毛泽东的话说“还是比较积极的”，所以他在二战中代表中国成了四巨头之一，1945年联合国成立，中国成为五大常任理事国，蒋介石政府当时代表中国。从整个历史来看，蒋介石是远远超过复辟帝制的袁世凯。从某种意义上讲，蒋介石是有能力把自己头像印一印的。第三，蒋介石受儒家文化影响甚深、尊师重教，尊重知识分子，从来没有把知识分子当臭老九，挨知识分子几句骂也就不以为意。蒋介石的哲学就是孔子加基督。当年蒋介石（中正）与宋美龄结婚，报纸登广告调侃为“中美合作”，受宋美龄影响，蒋介石研读过《圣经》，圣经中说：“假如人家打了你的左脸，请把右脸伸过去”，想必他不会没看到吧。孔子最讲一个“恕”字。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蒋介石信儒教是比较深的，他认为“礼义廉耻”是四维，“忠孝仁爱信义和平”为八德，并为之掀起一场运动。所以，他大概还是学到一点“恕”功吧。第四，在性格上讲，蒋介石没有“猴气”，不会一触即跳，不像阿Q，揭不得他头上的癞疤。也不像某某猴气太重，见到一篇文章就进京抓记者。
一生打断我的话，“是不是也有爱才的原因呢？例如，曹操读陈琳骂他的文章而头风症消，武则天读骆宾王的檄文而痛快淋漓，叫道：‘有此才不用，宰相过也。’”
“大概有一点吧，例如傅斯年。不过蒋介石中才之资，即便爱才，也没眼光和气度用好人才。”我说。
毛泽东曾经说过：国民党是被民主党派、知识分子骂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