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路深情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在冰天雪地的吉林当兵,我和妈妈在山清水秀的长沙农村。那年父亲探亲回家,妈妈指着他对我说:“小山,快叫爸爸!”我甜甜地叫了一声“爸爸”,爸爸高兴得把我举得高高的。可是到了晚上,他要和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在冰天雪地的吉林当兵,我和妈妈在山清水秀的长沙农村。那年父亲探亲回家,妈妈指着他对我说:“小山,快叫爸爸!”我甜甜地叫了一声“爸爸”,爸爸高兴得把我举得高高的。可是到了晚上,他要和我们睡在一起时,我却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开他,一个劲地叫道:“你是谁,不许你跟我们睡,快走开,快走开!”硬是把爸爸赶到另一张床上。那个时候,小小的我根本不明白“爸爸”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根本就把那个不常回家的爸爸给忘了。等我明白过来,正准备亲近他、热爱他的时候,他却又回到部队去了。
以后的十多年里,我们全家经历过随军到东北又转业回到长沙的变更,可父亲一直都很忙碌,很少回家。我不理解父亲,也不信任他,在最初的人生阶段,我始终保持着对父亲的冷淡,有时我也会问:“为什么爸爸不能象别人的父亲那样每天陪着我们、照顾我们呢?”疑问藏在我幼小的心灵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滋长成了我对父亲的疏远。这样的疏远一直延续到我读中学时的一个黄昏。
那天轮到我值日,打扫完卫生后,雨若倾盆,从天空一泻而下。我锁上教室,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冲进雨中。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山——”——是爸爸,是他送雨衣来了:“小山,快穿上,父亲急切地叫我,我却粗鲁地回答:“淋都淋湿了,还穿什么穿?”我加快速度,自行车在雨林中快速地穿行着。走了很长一段路,我终于忍不住回头望了望父亲,雨雾中,我所找到的身影显得那么狼狈:雨水打落了他雨衣的帽子,把他的头发凌乱地粘在额头上,再顺着他的发端流下,让他睁不开眼,听不清声响,让他的衣服也逐渐湿透,他都无所顾及,只顾踩着他那破旧的二八永久自行车,卖力地追赶着他的女儿。我的心猛地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无端地痛了起来。我那亲爱的父亲哪,为了获得一个任性的女儿的敬重与爱戴,竟义无反顾地放弃了一个父亲的尊严,小心翼翼地讨好不懂事的女儿,甚至冒着大雨来送雨衣,可他的女儿呢?却如此狠心地不领情!
他那辆旧自行车,曾载着我和弟弟,愉快地行进在北方宽广的马路上,让两排高大的白杨树缓缓向后移去,让广袤的田野被我们的笑声淹没;他那渐老的身躯,曾如钢铁一般坚守在执勤哨位上,淹没在鹅毛大雪中,矗立在零下二十几度的寒风中;他那被雨水打得眯着的双眼,曾因讲述起自己在三千个兵中脱颖而出最早被提干而泛着神气的光彩,曾因蹩脚地教我们唱着歌而泛着愉快的光彩,曾因跟我们谈笑风生而泛着幸福的光彩……而这一切都淹没在记忆中,掩没在无情的大雨中,淹没在女儿残酷的怨恨中。
往事一幕幕地在雨中浮现,成长的路,我在父亲的深情中竟毫无知觉,在这条路上,也成长着我对父亲深深的爱,我又怎么可以毫无知觉呢?我心中一热,泪水便潮涌般随雨水洗刷着脸庞。我不由地停下车,对着雨中的父亲大喊一声:“爸——”父亲湿淋浴地骑到我跟前,停住,兴高采烈地把雨衣递给我,心疼地说:“快穿上,别感冒了!”然后看着我穿上雨衣,才重新骑上他笨重的二八自行车朝家骑去。
大雨还在哗哗地下着,雨雾中,我再也找不到父亲记忆中英姿的身影。他在大雨中骑着车,显得那么费力,风把他的雨衣吹得鼓鼓的,却掩饰木住他逐渐苍老的身影。我的泪在骤雨中再次晶莹,模糊了稀疏的车流、延伸的路……
我最后一次违背父亲,是不顾他“必须在长沙读书,在长沙找工作,在长沙找对象”的禁令而毅然离开长沙,只身到厦门上班。
临行前,向往陌生世界的兴奋远远超过了离别和愁绪。我满心欢喜地收拾行李,满心欢喜地来到机场,安检后,正准备满心欢喜地父母作最后的告别时。却发现父亲已经哭皱了脸,一个劲儿地在擦眼泪。我霎时愣住了,无法相信我那坚强的父亲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红着眼圈哭了,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的女儿即将去遥远的城市工作……
为什么父亲的爱总是那么无私,儿女的爱却原来那么狭隘?
我不能言语,除了自责,我还能说什么呢?就在刹那间,时间凝固了,所有的声响在周围消散,所有的人在身边消失,这世界除了我和父亲,一切都被忽略了。变得那么安静、那么寂寥、那么空旷,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要万水干山走遍,要展开翅膀越飞越高的我,此刻却显得多么渺小、多么自私、多么地不舍!
父亲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我看不清他的眼,逐渐看不清他的脸,我不能自已,只有转过身,朝登机口走去。我默默地走着,离开了慈爱严厉的父亲,离开了温暖的家,走向一个陌生的城市,不再回头,只留给父亲一个背影,在他恋恋不舍的目光中。
我默默地走着,不再回头,任两行泪水缓缓流淌,流淌一路深情,一路深情的呼唤: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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