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沥沥的，不时敲打着窗户，在玻璃上慢慢地滑落，像是伤心的泪水，浑浊的。透过窗户，外面的世界被一片雨烟笼罩，笼罩着不远处的一座小楼，小楼在雨中显得十分孤独和悲怆。雨，更是带来了一份伤感。
小楼就在窗户的对面，平时一推窗，小楼便是眼前第一景物，因此，时间一长，对小楼的一些情况也就熟悉起来了。
小楼很是简陋，黄色的外墙，锈迹斑斑的防盗网，透过小楼的窗户可以看到浅窄的楼梯。没有任何装饰的外墙在岁月的剥蚀下，显得有些陈旧，有些地方的泥土已经剥落，露出了砖块。小楼虽然在岁月的风雨中面容日渐暗淡，但是深受它主人的爱惜。
几年前来到现在这地方上班，办公的地方的窗户正好对着小楼。于是，小楼便是工作之余的“窥视”之物了。其实，小楼里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事物值得窥视的，只不过，桌面上的那个“四方块”的确有时候令眼睛困乏，所以，不得不让视线逃离一下，于是，对面的小楼便成了窥视的对象了。幸好，小楼里没有什么隐私，也没有引起其主人的反感，或许是其主人不介意这样窥视的眼光。
小楼的客厅的地面上铺设着早已过时的地砖，从那砖块的出产年代来判断，小楼应该建于上世纪80年代初期，地砖有着明显的磨损的痕迹，但是干净得发亮。客厅里摆设很是简朴，一张茶几，几张櫈子，一张半卧式的椅子，一个组合柜子，墙上挂着一幅字画，画上“自在人生”字体苍劲有力。这不由想到小楼的主人，主人是一位80来岁的老人。小楼、家具仿佛和老人一样老，没有一点新潮的意思。
虽然与小楼为邻好几年，但遗憾的是，至今也不知道老人姓甚名谁，于是，大家只好背地里称呼他为阿伯；更遗憾的是，彼此之间从来没有任何的言语交流，或许是我们的工作与阿伯的生活不相干，阿伯的生活与我们的工作不相干的缘故吧。我们不知道阿伯来历，也不好去打听，只知道阿伯家里就他一个人。
多年以来有着这样的习惯：每天上班时第一时间要做的事情便是推开窗户，释放屋里的那些快要变质的空气，让窗外的那一股新鲜进入屋里。每当此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阿伯勤快的身影，阿伯每天必做的功课便是打扫卫生，先把屋里打扫干干净净，然后再把巷道打扫干干净净。巷里住着几户人家，住户每天都为生计而奔忙，只有阿伯空闲在家。早上，他一边打扫巷道卫生，一边乐呵呵地和赶着出门的邻居打招呼。阿伯的勤快，让我们感觉他非常热爱生活——每天都要把屋里屋外打扫干干净净，以此来开始新的一天的生活。
阿伯就这样住在小楼里，阿伯的生活过的怎么样，我们无暇过问——上级的一句话，简直令我们这些小卒的累弯了腰。但小楼发生的很多事情还是令我们耳闻目染。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小楼里经常传来阿伯朗诵文章声音，声音抑扬顿挫，雄浑有力。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不知道阿伯朗诵的是一些什么文章，只觉得很是好奇——小楼的主人竟然是个爱好读书之人，但时间长了，我们发现阿伯朗诵的竟然是《中庸》、《诗经》、《论语》等国学之类的书籍。这些“之乎者也”被奉为经典的国粹，在现在的社会里几乎给人们遗忘了，“之乎者也”里面的精髓也早被现代的利益当前的思想给淹没了。我们不知道阿伯是以读书来丰富生活，还是以此寄托他的思想，只知道阿伯乐此不疲，深情投入。
巷里的邻居之间有几个小孩，约莫上幼儿园的年龄，小孩的活泼增添了巷里的气氛。每天早上不时传来“伯公，早上好！”“小朋友，早上好！”的声音，这是巷里的上幼儿园的小孩与阿伯互相打招呼。阿伯手里拿着扫帚，核桃皮状脸上堆满笑容，露出满嘴残缺不全的牙齿，和蔼地与孩子们问好，看那情形，就像爷爷送自己的孙子上幼儿园似的。下午，小孩们回来了，纷纷来到老人的屋里问好：“伯公，我回来了。”稚嫩的声音又在巷里响起，阿伯一边应答着，一边蹲下来逗小孩们玩，手里好像变魔术一样，通常会拿出一些糖果、饮料之类的小孩喜欢吃的东西来，此刻，便引起小孩们一阵欢呼，阿伯也乐得合不拢嘴。看着这情形，情感的深处禁不住泛起了波澜，一股股暖流在涌动，有谁想到阿伯会是个孤寡之人呢？
休假了两天，星期一回来上班，一大早的雨令心情郁闷，紧闭的窗户令屋子窒息，在习惯行为的指使下，无奈地掀动着窗帘，眼光习惯地瞥向对面的小楼，突然发现雨中的小楼多了不少人，仔细一看，一个人的背后的衣服上写着“义工”字样，再往客厅里看过去，往日的台面上竟然端正地摆放着阿伯的画像，画像上那朵黑色的用布扎成的花朵，迸发出强烈的悲切的光线，刺向眼球，令眼睛伤痛起来。顿时，脑袋像受到了硬物撞击似地，“嗡”的一下，心里象受到惊吓似地，嘴上不禁发出“啊”一声，身子像一截木桩，僵住了。
雨，下着不停，瓢泼在小楼上，滴答滴答的，仿佛是小楼在抽泣；巷道的地面汇集着雨水，哗啦啦的，好像在呜咽。呆呆地站着，时间好像凝固了，眼光也变得无力，透过窗户上玻璃，小楼渐渐变得模糊了，但脑海里却清晰起来，那把扫帚，慈祥的面容，满手的糖果……这些画面不断重复地浮现在眼前。